記得我剛當主治醫師的頭幾個月，遇到一位年輕的機車騎士被送到急診室，
到院時完全量不到血壓，第一時間，急診醫師馬上開始施行心肺復甦術。
這一頭，急診醫師忙著幫病人做心臟按摩，另一頭，我手持超音波檢查出血情形。
除了心包膜內的積血外，腹腔內估計也有兩千毫升以上的出血。
■ 外傷急救室，到院第五分鐘，
心跳：155分鐘，
血壓：00毫米汞柱
當時資歷尚淺，直覺認定病人已經回天乏術。
此時我的老闆（時任急症暨外傷中心負責人的陳副院長）剛好巡視急診室，
我簡短地向長官報告了狀況，聽完後，他面無表情，脫了白袍、戴上手套，
開始替病人皮膚消毒。
「只要心臟還在跳，就還有機會，準備開胸。」
「現在？在這裡？」我很難想像要在這麼簡陋的地方進行開胸手術。
「開始啊！你在等什麼？你不開進去止血，當然怎麼急救都不會有用！」
老闆對遲疑的我一聲大吼，才讓我如夢初醒，用顫抖的手拿起手術刀進行心包膜減壓手術。
只見心包膜一剪開，鮮血立刻不斷湧出，我趕緊接上引流管，
並抬頭看了一下目前的生命徵象，沒想到原本一直低到量不到的血壓竟然開始回升。
■ 外傷急救室，到院第十五分鐘，
心跳：118分鐘，
血壓：6341毫米汞柱
「在這個時候放棄，永遠都不會有救活的病人。」當我們一起把病人推上手術室時，
老闆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。
手術室裡，雖然心包膜填塞獲得緩解，狀況也比剛到急診室時稍微好了一點，
但休克的情形依然相當嚴重，且病人的肚子一打開，我們看到的是碎得四分五裂的脾臟，
還有多處如噴泉般冒出的鮮血。
顧不得那麼多，我只能東一把、西一把地夾住出血的血管，先把血止住再說。
大量失血的結果，心臟開始走向衰竭。
■ 手術室，到院第三十五分鐘，
心跳：115分鐘，
血壓：6644毫米汞柱
「光是這樣壓沒有用，我們直接按心臟。」由於先前心包膜已經被打開，
老闆很流利地將刀口延伸到胸腔，把心包膜整個打開，心臟就在我們面前奮力跳動著，
似乎在告訴我們不要放棄它。
隔著手套，我幾乎可以直接觸摸到生命的源頭。
我一下一下按壓著心臟，幫助已經快要衰竭的心臟把血打到全身。
經過了十多分鐘的努力，心臟的跳動愈來愈規律，再加上持續的輸血，發生了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變化。
看著病患的生命監視器，收縮血壓從60到70，再慢慢上升到90，沒想到居然真能救回來！
■ 手術室，到院第七十五分鐘，
心跳：123分鐘，
血壓：9456毫米汞柱
隨後趕到的心臟外科醫師也幫忙裝設好體外循環器，暫時支撐病患的心肺功能。
此時手術總算告一段落，接下來的計畫就是回到加護病房繼續治療。
雖然後續還有漫長的復原之路，但至少這個患者的命被我們留住了──這個原先躺在急診室、
差一點被我宣判「死刑」的外傷患者。
將病人送回加護病房後，我癱軟地坐在護理站裡發呆，思索著剛才的震撼教育。
看到我的表情，老闆笑了笑，拍拍我的肩膀。
這是一堂教我永遠不要放棄的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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